艾棹


谁谓宋远?跂予望之。

【莫萨】春天,一段记述

  

*短打小断章,关于春天的一点点假想。论如何把恋爱暗示写成若有若无的淡水友情(自卑)




   默不作声地,他的心中总在翻滚一两条道德方面的抗议——比如说吧,别和那些在斗室里终日工作的人,那些白天和帷幕、夜里和油灯做伙伴的人,谈起春天。季节和天气做了多久人们惯用的寒暄用辞?为什么他在之前的生活中不曾注意到这个严重的问题?说到底,贵族们是一个爱好奢华的族群;既然能挥霍金子和绸缎,就也能挥霍春天这样的词语。而他,他新近全无准备,通过十足的地下渠道,冒冒失失地结交了真正的春天。在一瞥之间,越过他同伴瘦削的肩头,波提切利的春神头戴苍白的阳光,手指放在唇边,抛来微笑。


   他的同伴,他的引见者,在某些时刻用融雪滴落似的笑声、夸张前伸的手臂(一个展示的姿态,“看吧!”)和急切到刹不住的脚步,把他推向春天。更多时候,是通过目光:他起初很难理解,为什么一个好动的青年会具有那样沉静的目光,没有一颗弹子——无论如何凶险——能够把那目光惊飞。他循着这束安然的目光,慢慢沉入松软的原野,慢慢感到寒凉的晨光里包裹的、秘密的热。这时,春天在窗外解下面纱、散下发辫。他们站在窗边,确切地说,他的同伴趴在窗沿。鼯鼠爬动,山雀梳羽,河流悄悄长大。他的同伴注视这些事物,用视线时时拨动它们,熟稔得如同身在自己幼年居住的房间;偶尔也注视他,这时就稍显不熟练,好像转动覆灰的黄铜把手,或拿鞋尖试试一月的冰面。


   当春天同时、同地洗沐他们两个,他对自己承认,部分的他在混乱的季节中被落在了这个人的体内。于是,出于好奇,也出于自我疗愈的渴望,带着病人那种筋疲力竭的顺从,他用小指尾端接住前面的人发梢掉落的阳光——细若游丝。这个人进入三月,像无底的湖泊一样汲取春天;在无底的春天中,有一根细线颤栗得最响亮。因而他的同伴没有忘记从湖水中抬起面孔,通过拴在小指的一线光,牵起他。总之,这是他结交春天的全过程。对她,他于是有了一种含着惊惶的责任感,正像他五岁时,第一次得到一只小鸟:骨骼薄脆的精灵——春天也是这样。


   所以,如果人们知情,他们不应该过分责备他——当他们在暖烘烘、挂着帘帐的房间里夸耀春天,而他用指节抵住嘴唇、有点不合时宜地走向窗子时。初次结识的春天就像十七岁的青年人那种逃窜于舞厅的、未被赋形的爱情,敲打着玻璃,带来重影,带来不安。毕竟,他还算爱好自然,也不厌烦街市;他了解山丘、暮色和类似温存的女人。但是事物从未像这样——像那扇阳光聚集的窗户以外那样——湿淋淋地携手起舞。现在,房顶上的光辉更像黄油,女孩们更加鲜艳,尘土飞扬的路上升起隐约的金色,世界的衣衫变薄。铃兰花瓣上附着着一个人的声音,对花、对他言语。他们共处的窗下,目光浸透了太多事物,它的版图在他们分离的时间里依旧扩张,更多、更多的世界变成共有物。现在,铃兰花成为了他的共谋,接替了过去的季节里那些双手冰冷的共谋;铃兰花、街灯、天空舞场的星星和三个手挽手的姑娘,都在他经过时认出他来。用看望过沃尔夫冈或者被沃尔夫冈看望过的眼睛,它们、她们,对他脉脉眨动。


   远处,人们看过了戏剧,他们嗅到震怒、破碎、仇杀、情杀的味道了,只是这幕戏的结局还悬停在半空。他们在心里感到不耐:他这样攥着袖口的花饰,呆立在窗边,是什么意思?他没有听到这些声音。他在演奏开始前又一次徒劳地揉着眼窝:金黄色滴了进去,没法清洗的金黄色。透过金黄色,日月流逝,白昼拉长,夜晚变安驯、变暖。他拆信,体会生活在鼠疫结束之际的胆战心惊。好像在一片极小的浮地上逐融雪而漂流,赞美春水——恐惧春水。他看到过去强盛的忧愁现出原形,看到死亡的威胁转眼间淡化成热病留在口中的苦味。他常常苦恼、不甘,敲打着自己的额头,质疑自己的判断力和快速变卦的记忆——那里,春天发生的事情快速入侵,挤占一度生死攸关的一切。在蜡烛一言不发的光线下(她变得乖顺了!这个吉普赛妖女),他把新拆的信放平,又把拆信刀搁在它的左侧,盯着刀刃下褐色的影子。他想知道这是否就是痊愈的感觉。他想知道,这片刻之间的失重是不是水流的颠簸,是不是在告诉人们,他们即将驶入新的河流。



fin


春分快乐!

真的猛士  哪怕赘余修饰性成分把自己噎死  也要坚持完稿


评论
热度 ( 42 )

© 艾棹 | Powered by LOFTER